撰文/安培淂、童貴珊(經典雜誌撰述)
攝影/安培淂(經典雜誌資深攝影)

從印度東部的加爾各答往更北部的方向出發，空中鳥瞰下的阿薩姆，盡是一片令人捨不得一眼看全的蒼翠森林、清新綠地與河谷，彷彿無止無盡般高低起伏地熨貼著大地。

被流域豐沛的布拉馬普得拉(Brahmaputra)河由北到南切割成兩半的阿薩姆，位居這塊最早瞥見太陽的印度東北部，得天獨厚地享有取之不盡的自然資源。

像大多數殖民地的命運，曾經被英國統治的阿薩姆亦無可避免地保有濃厚的殖民色彩，但在阿薩姆人的殖民記憶中，卻因著英國人帶來的茶葉而少了血腥味，多了幾許教當地人回味無窮的茶葉淡香。

阿薩姆的茶事追溯

基於老天恩賜的肥美沃土與潮濕氣候，英國早就急於想擴展在阿薩姆的茶葉生產，也因此，從殖民時代至今，阿薩姆的大部分茶葉經濟利益，一直是掌控在少部分的外國人和來自印度其他省分的茶商手中。

阿薩姆的「茶事」，得回溯到十八世紀末期。當時中國開始湧現一股茶熱，並在世界茶葉市場上獨占鰲頭，成為獨家供應者。不一會兒，這些必須經過烹煮才能出味的茶葉開始廣泛流行起來。

就這樣，擋不住的茶香從東方飄移到西方，包括荷蘭、蘇聯、法國與英國等歐洲國家，但卻僅限於皇親貴戚和上流階層人士的社交圈中。爾後，喝茶的習慣才漸漸普及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中。

這樣的商機讓眼尖的英國人振奮不已，連忙把中國茶葉的種子帶到印度，也把希望的種子寄託於此。

一八二三年，正當英國植物學者正努力透過茶葉幼苗的培育和實驗，來測試印度的氣候與土壤是否適合茶葉生長時，住在阿薩姆的原住民新甫(Sinphu)族人，把幾片據說富含神奇療效的葉片，送給旅居印度的英國冒險家羅伯．布魯斯(Robert Bruce)。

商人出生的羅伯．布魯斯把這些不知名的葉片轉交給其弟，亞歷山大．布魯斯(Alexander Bruce)。懷著一絲希望，布魯斯兄弟把這幾片葉子輾轉送到加爾各答的植物園研究中心。負責人瓦立池博士(Dr. N. Wallich)隨即為這幾片神奇葉子找到它們的學名：Camellia Sinensis，俗稱茶葉。

茶葉的發源地阿薩姆，一夜之間在世界地圖上成為「尚青」的標地。

一個單純出於善意的贈與，卻在不經意間改寫了紅茶的歷史，這或許是新甫族人第一次發現阿薩姆茶葉時始料未及的。因為，第一片阿薩姆茶葉，便是來自發現者最原始和直率的驚呼：「發拉普」(Fa-lap)——「這是什麼葉子啊？」

從一隻快樂歌唱的鳥說起

雖然有關這段逐漸沉沒於時間洪流的事跡沒有文字記載，但對新甫族的彼沙(Bisha Imbong)酋長而言，一切仿若昨日。自小就聽聞父親與祖父的不斷傳述，因此，彼沙酋長從不理會別人怎麼認定，歷史也好，傳說也罷，「總之，我們的民族和阿薩姆茶脫離不了關係。」他輕啜一口紅茶後悠悠說道。

彼沙酋長從父親的口述中獲悉，一切得從「很久很久以前的一隻鳥」開始說起。一隻在樹上棲息的鳥，「忽然像有掩不住的喜悅般，在樹枝間來回奔跳，雀躍不已地唱歌」。族人於是決定要細究這隻「舉止異常的鳥」。接著，便是一連串的驚喜。

族人在樹頂發現一個積了些雨水的樹洞，洞中泡了幾片從樹上掉落的葉片。族人好奇地喝了幾口浸泡過樹葉的水，稍後頓時感覺通體舒暢，便帶了幾片神奇樹葉回去。「嘩！這什麼葉子啊？」凡是嚐過神奇葉片的村民，都情不自禁地驚叫探詢。

最初，這些葉片只有在重大慶典中才被飲用，也被當成是溫和的草藥。直到烹煮技術漸漸純熟與普及後，這些「什麼葉子」也跟著普遍化，終於成了族人可以天天恣意享用的「茶」。

彼沙酋長表示，剛開始，茶葉的烹煮相當費時和複雜。剛從森林採收回來的新鮮茶葉，需要放置在平底鍋中以慢火炒，被炒得卷曲的茶葉，再放到竹盤子裏，交給太陽去曝曬。乾透了的葉子，最後被裝進竹罐子裏，靜待葉片發酵。最後一道程序，是把裝著葉片的竹罐子放到火中慢烤。

最後，族人把竹罐子整個敲破，取出葉子，用水烹煮，煮出來的，就是我們今天所熟悉的茶。

抵達阿薩姆首府高哈提(Guwahati)時，稍早前在當地報章中讀到的騷動與不安，忽然變得無比真實，從機場中的重兵部署、路途中一再出現的警哨，以及一絲不苟的臨檢中一一獲得證實。幸好，我們這一西一中的外國人臉孔在保安森嚴的層層關卡中，省下不少被盤查的麻煩。

「阿薩姆和高哈提是天淵之別的兩個地方，不能混為一談。」阿薩姆茶葉協會祕書長柯卡迪(Dhiraj Kakati)唯恐我們誤把平平無奇的首府高哈提視為紅茶的故鄉，而一再強調阿薩姆與高哈提的不同。

一如其他的印度市鎮，平庸的高哈提，周而復始地吞吐運轉，自足得近乎死寂，「乏善可陳得引不起任何人的注目」，司機古瑪的形容相當貼切。

淺嚐了一口阿薩姆紅茶，柯卡迪說：「真正的阿薩姆印象，應該是在北部的上游流域兩旁，在那裏，放眼望去是一片綠色的低矮茶樹叢林，再強的雨季也摧毀不掉兩百年的植茶苦工。」他雙眼炯炯有神地望向遠方，彷彿遼闊的茶園已入眼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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